[分享]鄭媛玻璃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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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distears

CYNTHIA
 
文章: 20
註冊時間: 2006-02-26 6:11 pm

[分享]鄭媛玻璃鞋(上)

文章CYNTHIA » 2006-02-28 6:3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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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鞋(上)

作者:鄭媛

男主角:利曜南
女主角:紀欣桐

【文案】
利曜南生為朱氏金控王國的母系繼承人,
卻敵不過一名憑空冒出來的嫡系『女』繼承者。
他絕不容多年苦心孤詣,將已掌控過半的金控王國,
如此輕而易舉,拱手讓與一名弱女子!
在謎底未揭曉前,他將以追求者的面貌,
誘惑還不知情的『她』,成為他的掌中之物……

平凡如她,當真愛來臨,紀欣桐第一個反應是怯步。
利曜南是天之驕子,是眾人眼中的明星,
他們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兩種人。
但當自己的身世逐步被揭露,奪走原屬於他的光芒,
她逐漸看到他扭曲的內心──
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只要是他想要的,她願意全都給他……

  楔子

  信義區是現今臺北市屋價最高檔的地段。

  可想而知,能在這樣一個黃金地段,購置價值上億的百坪豪宅者,絕對非富
即貴。

  身著廉價白色洋裝的紀欣桐,怔怔地站在信義計畫區的馬路上,仰望著眼前
這幢名為「信義之心」的億萬豪宅,凝視著它金碧輝煌的建築外觀。與這塊富人
堡壘毫無關係、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她,眉心微蹙著,小心翼翼地保持在一段距
離外,仰視著它的雄偉。

  她慢慢退到巷口內,然後站在豪宅的停車道前,注意到每隔一小時,才有車
輛進出這道寬敞氣派的雙線停車道。她憂鬱的眸子,不確定地探索著那一輛輛進
出重道的名貴房車,在宛如黑幕般的有色車窗玻璃後,她猜測著,那坐在舒適房
車內的人們,都是一些什麼樣身分地位的人?

  天漸漸黑了,不知不覺,她就這樣站了一下午,往來車輛已經看不甚清楚。

  一部黑色朋馳E240急速轉進停車道巷口,駕駛座上的女子見目的地已經
不遠,輕鬆地轉頭對身旁專注地盯著文件的男子,嬌嗔道:「一路上我就看你盯
著文件,怎麼利先生下了班也這麼認真?」

  利曜南的目光仍盯著檔,只淡淡地回答:「你很清楚,我是個工作狂。」他
冷靜的語調中挾帶一抹自嘲。

  「那麼利先生的晚餐?需要我替您張羅嗎?」

  利曜南抬起眼凝望他美麗動人的特助,可也僅淡淡一瞥,又轉而盯視他手上
的文件。「陶欣,妳是我的特助,可不是保姆。」

  利曜南深邃的眼神,讓陶欣如觸電般一瞬間失神。「如果可能……我並不介
意。」然後悵然地喃喃低呢。

  陶欣沉醉在失落的情緒裏,忽略了停車道前的陰影下那抹纖細的身影,直到
車子即將轉進停車道那一刻,車頭燈打到女孩身上,女孩身著的白衣映射出強烈
的反光──

  「啊!」陶欣驚呼一聲,急忙打轉方向盤。

  吱──

  陶欣緊急煞車,一股恐懼嚇得她呆坐在駕駛座上……

  車道上已經看不到女孩的身影,她害怕自己撞死了人。

  利曜南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迅速打開車門下車,察看現場情況。

  強力的雙HID頭燈探照下,他花了片刻,才注意到在明亮的車頭燈光圈外
探照不到的黑暗裏,一抹白色的影子畏縮在那其中。也因為那影子的主人過分纖
細,以致於一時間,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到引不起他的注目。

  「你沒事吧?」利曜南走上前,蹲在那道白色的影子旁耐心地詢問。

  女孩抬起眼,睜大驚恐的明眸凝望住他。一瞬間,他被這道清澈、純淨的眼
眸微微震攝住。

  「你沒事吧?」回過神,利曜南沉聲又問一次。

  男人低沉的聲音,仿佛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女孩驚魂甫定,她下意識地
微微搖頭,及腰長髮立刻隨著她的動作款擺生波,那太過美好的柔軟,讓利曜南
皺起眉頭。

  「你能站起來嗎?我應該立刻送你到醫院檢查。」他低柔地道,嗓音不自覺
地嘶啞。

  「我沒事……」女孩終於開口了,她輕柔的音調還有些驚恐後的飄忽以及不
確定。然後她困難地扶著車道旁豪華的花壇,獨自站起來。

  利曜南敏銳地發現,女孩的柔弱的身材比他想像中纖細許多,她白晰的肌
膚、憂鬱迷蒙的大眼睛,看起來別有一股楚楚可憐的韻致。

  「真的沒事?」他瞇起眼。

  「嗯……」

  「利先生!」見到女孩站起來,如夢初醒的陶欣急忙奔下車,第一個動作便
是呼喚她一向信賴的男人,然後才想起該慰問的人。「小姐,你還好吧?」她的
聲音還有些顫抖。

  欣桐望著關懷自己的陌生人,她看出從駕駛座跑出來的女子,臉上寫著害怕
與恐懼,她溫柔的心忽然感到一絲不忍。「你沒有撞到我,是我自己一不小心跌
倒在路旁的。我一點事都沒有,沒關係……」

  「你叫什麼名字?」利曜南開口問她。

  欣桐悄悄垂下眼,她不懂,他熱烈的眼神為何讓自己不敢直視。「我姓紀,
紀欣桐。」

  「紀小姐,你要我們陪你到醫院嗎?」見到欣桐能說話,陶欣稍微松了口氣。

  欣桐再一次搖頭。「真的不需要──」

  「這是我的名片。」利曜南掏出一張名片,塞到女孩手裏。「上面有我的行
動電話號碼,有任何事,你絕對能在第一時間找到我。」

  說完話,他朝陶欣使個眼色,然後轉身走回車內。

  見到總經理示意,陶欣於是朝女孩匆匆點個頭,然後快步跟上,回到駕駛座
內。

  一時間還無法反應過來的欣桐,就這樣站在車道旁,怔怔地看著車子的引擎
重新啟動,緩緩駛進停車道內。

  車內,利曜南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檔上,剛才發生的插曲,已被他完全拋開。
畢竟,這樣一件小車禍,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陌生女孩,不該浪費他太多時間。

  駕駛座上正襟危坐的陶欣,以眼角餘光怯怯地掃視她的老闆。

  利曜南過人的冷靜,一直以來是她最欣賞與崇拜的特點。但剛才因為她的疏
忽而幾乎釀成一起車禍,他卻絲毫未責怪自己任何一句,此時此刻,車內過度安
靜的氣氛,讓她不由得局促起來……

  有時,陶欣真希望他在自己面前能多流露一點「人性」。

  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有機會,明白像利曜南這樣一個過度冷靜、幾近無情的
男人,到底有沒有「真心」。

  第一章

  跟往常一樣,下班後欣桐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公司附近的站牌,準備搭乘公
車回到熟悉的舊街區。下了公車後,她徒步走了十分鐘,然後轉進自家附近那狹
小雜亂、終年飄散著溝渠髒水臭味的巷口。

  重複著每晚進家門口前的習慣,她疲憊地抬起頭,仰望自己與母親、春姨以
及麗玲四個人,擠在一起居住了二十年、三十坪不到的老舊公寓。

  從這個角度望去,公寓窗內透出昏暗的燈光。

  那晚,她之所以在信義區的豪宅前流連,只因為一個月前母親忽然對自己說
的那一席話……

  巷口一個舊報攤,攤子上還擺著今天沒賣完的報紙,欣桐的目光被報紙上一
幅人像給吸引,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報攤前,伸手拿起那份過時的早報。

  報上登載著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老人照片,只不過這名老人不同于一般老人,
他可是名震兩岸三地、政商人脈豐厚的金融鉅子,朱獅。

  老人的照片拍得很好,讓老人看起來意氣風發,但報紙上的副標內容卻與這
張照片十分不契合──

  紅獅集團總裁朱獅病情減緩,仍在加護病房觀察!

  欣桐怔怔地瞪著報上的標題,就這樣站在巷口,直到賣書報的老伯開口問
她:「小姐,要買報紙嗎?」

  她回過神,急忙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十塊錢銅板,然後將買來的報紙順手塞進
皮包裏。

  走回家這短短數分鐘的路程,欣桐的腦子裏充斥著一個月前那晚的情景……

  當晚母親手裏拿著當日報紙,報上的頭條是港商紅獅集團主席朱獅,心臟病
突發,送醫治療的消息──

  「欣桐,媽一直在等待機會,就是要告訴你──朱獅是你的親祖父,你是紅
獅集團唯一合法繼承人!你放心,媽一定會替你爭取權利,恢復你應得的身分!」

  這是欣桐的母親紀碧霞,在房間裏對女兒所說的話。

  母親這番話,這三天來一直回蕩在欣桐的腦海裏,提醒著她、困擾著她,讓
她的心無法得到平靜。

  原來,她還有一個親生祖父尚在人間。

  原本,她該將這件事拋在腦後,畢竟這個「親祖父」對她而言如同一名陌生
人,如果不是母親提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親人活在這個世上!但多年
來母親對自己的冷酷與暴烈,就在對她揭示身世那一晚開始有了轉變……

  母親熱切地期盼她的反應,這一個月來最常掛在口頭上的字眼,就是「我們
母女倆一定要討回公道」這幾個字。

  母親用的字眼讓欣桐害怕,讓她不斷回想起自她有記憶以來,母親狂暴的性
格加諸在她心靈與身上的傷害。

  走到家門口,欣桐從沉思中回神,拿出皮包裏的鑰匙打開公寓斑駁的鐵門,
一映入眼簾的,是桌上覆著紗罩的冷飯菜。

  「小姐?一整晚你上哪兒去了?!」吳春英見到夜歸的小姐,急忙從廚房跑
進客廳。

  欣桐笑著搖頭,她疲憊的神情,讓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吳春英不忍。「還沒吃
晚飯吧?我把飯菜熱一熱,你先坐下來休息一下。」

  「不用了,春姨,我吃過飯了。」欣桐笑著回答,然後走回自己的房間,並
輕輕帶上門。

  欣桐當然知道,春姨是這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她關心自己、愛護自己……
小時候還在念幼稚園的欣桐,有段時間甚至曾經誤以為春姨才是自己的母親。然
而春姨只是母親的傭人。

  當年紀家是中部的名門望族,春姨與她的母親都在紀家幫傭,春姨一輩子跟
在小姐──也就是欣桐母親紀碧霞身邊,直至紀家沒落了,春姨仍然忠心耿耿地
守護著紀家人。唯一的不同,是現在春姨叫她「小姐」,改喚母親「太太」。

  欣桐靠在房門上輕籲一口氣,她竟然對一向疼愛自己的春姨撒了謊。但這時
的她根本沒有半點食欲,如果不說自己已經吃過晚飯,春姨一定會強迫她用餐。
欣桐抬頭望了一眼壁上的小熊維尼掛鐘,一室漆黑中,掛鐘內發出螢光的長針與
短針,指著晚間十點半。她知道這時間,母親早已經上床睡著了。

  「小姐,你真的吃過飯了嗎?」吳春英不死心地,追到欣桐門前,隔著薄薄
的木板門問。

  「我真的吃過了。我好累,春姨,我想休息了。」她輕聲回答。

  吳春英站在門前猶豫片刻,才訕然走開。她本有一肚子的疑惑要發問,因為
小姐從來不曾如此夜歸過。

  過了片刻,門外不再有聲響,欣桐才慢慢走到床前,擰開床頭的小燈,一室
暈黃為室內帶來了溫暖。

  她拿出藏在皮包裏的報紙擱在小幾上,然後坐在自己睡了十多年的木板床
邊,就這樣陷入一段長時間的沉思。

  今天早上,她已經跟公司遞了辭呈。

  至於為什麼這麼做,欣桐不想去深究原因。她只告訴自己:非這麼做不可。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報紙,打開徵人版,發現紅獅集團旗下的紅獅銀行,仍然
在徵求人事資料處理員一職。三天前她在母親帶來的報紙上,已經發現這一個職
務空缺,她曾經猶豫著、遲疑著……終究承受不住內心一股衝動的驅使,就算人
事資料處理員這樣一個微薄的職位,根本無法接近紅獅集團的總裁,但她仍然想
待在爺爺──

  她在這世上另一名親人身邊,最近的距離。

  ☆ ☆ ☆

  利曜南走進加護病房時,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枯朽的老人。老人與平時意
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他慢慢走近病床,直到老人發現他的接近。

  「曜南?」朱獅睜開眼睛,同時皺起眉頭,他不再光滑的額頭在十年前已佈
滿皺紋。

  「祖父。」利曜南恭敬地呼喚老人,雖然他知道,老人並不喜歡這個稱謂。

  果然,朱獅再次皺起眉頭,威嚴地問:「你……你來了,公司的事處理得如
何?」

  「紅獅金的小股東已經得到安撫,不會再有進一步動作。」他沉穩地回答。

  這次老人會突然心臟病發,就因為小股東在股東會上鬧事。

  老人緩下臉色,聽到這個答案,似乎讓他安心不少。「很好,你辦事一向讓
我放心。」老人道,但數秒鐘後,他暫時和緩下來的目光,再一次灼然望向他精
明幹練的外孫。「阿南,另外有一件事,我要求你親自去辦,並且我要你對我保
證,接下來我對你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許對外界透露。」

  「我明白,祖父。」

  老人再次皺起眉頭。也許精明如老人,也未察覺,他的表情透露了他內心的
觀感。

  但無論老人心底想些什麼,對利曜南而言並不重要。

  「我要你……」可能因為虛弱或其他原因,老人頓了一頓。「我要你親自替
我做一件事。」

  「您儘管吩咐,我一定盡我的能力辦到。」

  「我要你──我要你,替我找回我的親孫女。」

  老人強調著「親孫女」三個字。

  利曜南直視老人,他剛峻如鐵的臉部表情,並未因為這幾句話而撼動。他等
著老人說下去。

  「你知道,你的舅舅二十多年前跟紀家那個女人私奔後,生下了一個丫頭,
現在這個丫頭、也就是咱們朱家的血脈,還跟著紀家那女人,我要你……我要你
親自去把我的親孫女找回來。」老人的眸光有些渙散,似乎為自己的決定而疑惑。

  許久以前,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想知道這對母女的下落!因為除了他的親
生兒子外,他絕不承認那女人和她所生下的私生女,與朱家有任何的關係!

  她們母女倆的存在,對他而言如同芒刺,無時無刻不讓他憶起兒子的早逝,
與他們父子間為了紀家那女人而起的衝突!

  但現在,在他大病一場、幾乎與死神打照面的現在……

  他根深柢固、不容轉圜的念頭,有了改變。

  畢竟,讓他痛恨的是那搶了他兒子的女人!而那未曾謀面的親孫女,她身上
流的畢竟是朱家的血,她是兒子唯一的女兒,也是朱家唯一的血脈──她是朱家
在這世上碩果僅存的繼承人了!

  利曜南沈默地接收老人的命令,然後回答:「我明白了,祖父。」他沒有多
問任何一句。儘管老人還有一名親孫女尚在人世的消息,連他的母親也不知道。

  離開病房後,利曜南如往常一般,從醫院一路開車回到紅獅銀行。

  他知道老人雖將銀行經營權交到他的手上,但只要關乎決策,老人從未放
手。過去他曾經以為,這是因為老人呼風喚雨半生,習慣了發號施令。

  然而一名不為人知的「親孫女」,解釋了老人之所以佈局這一切的居心。

  利曜南手握著方向盤,眼神堅定、面無表情。

  老人有他的盤算,而他利曜南亦非初生之犢。

  他很早就知道,他姓利,不姓朱,這一字之差,他早有防備。何況他的母親,
朱鳳鳴,只是朱家的養女──

  他從未忘記這一點。

  因為他母親在朱家親族間趨炎附勢、既高傲又自卑的表現,無時無刻提醒著
他,他卑微的出身。

  ☆ ☆ ☆

  一大早,欣桐依約來到紅獅銀行,應徵人事部門資料處理員一職。

  雖然她僅是應徵一名小辦事員,但因為紅獅是體制龐大的金控集團,因此她
仍得進行筆試與三關面試,應試過程十分嚴謹。

  一星期後,她得到通知,自己在五十多名角逐者中勝出,錄取紅獅銀行人事
部資料處理員一職。

  這一個星期她仍然如以往般早上六點半出門,晚上在下班時間後才回到家,
以免母親和春姨懷疑她辭去工作,或者被公司解雇。

  「早安!」早上七點,她來到還空無一人的銀行。

  第一天到紅獅銀行上班,欣桐嚴格告誡自己不能遲到,但卻來得太早了!

  「早啊!」第一批清潔人員已經到達公司、開始勞動,他們善意地回應這名
初來乍到的生面孔。

  「早安,伯伯、嬸嬸。」欣桐有禮地再一次問好,然後站在銀行門口的櫃檯
前,有些無措。

  第一天上班,她來得太早,整間銀行連一名辦事員都沒有,當然也沒有人能
告訴她,她的部門辦公室在哪里?

  一直等到約莫八點左右,陸續有員工到達公司,開始打卡,她被主管帶到屬
於她的部門以及座位,那雖是一個小小的辦公桌,但隔起的圍板就像一個小天
地,從現在開始她已經進入紅獅集團,成為其中一員,未來三個月內將視她的工
作表現,決定她是否留任。

  上班頭一天,已經忙到讓她無法想像!

  現在較有規模的銀行,都兼營證券業務,欣桐身處的部門不是第一線,初期
不能接觸公司內部人事資料處理,只能做一些證券客戶建檔的工作,然而這個工
作已經讓她忙得喘不過氣。

  中午時分,她被部門主管差遣到外頭領便當,於是她趕忙放下手邊的工作,
飛奔到外頭的便當店,做著這不屬於她工作範圍、屬於新人應做的義務性勞動。

  之後一個禮拜,欣桐工作上班第一天的情況大同小異,唯一差別,只在於她
漸漸習慣了新工作的步調,雖然忙碌,但在她要求自己任勞任怨、不能推拖遲疑
的毅力下,已漸能應付得過來。

  「紀欣桐,你先到茶水間去幫我沖一杯咖啡,知道嗎?」主管林文莉走到欣
桐的辦公桌前,以支使私人傭仆般的態度支使欣桐。

  「好。」欣桐沒有半點猶豫或者面露不悅,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往茶水間
的方向走。她將這當成自己的分內工作,畢竟她仍然是尚待學習的新人。

  「喂,紀欣桐順便幫我泡一杯奶茶!」同事簡秀敏屁股粘在座位上,眼皮不
抬地使喚。

  「知道了。」欣桐回答。

  「還有我!既然要去茶水間,順便幫我泡一杯綠茶──噢,對了,要記得幫
我拿糖包喔,我最怕綠茶的澀味了!」另一名女同事又出聲使喚她。

  欣桐還來不及回答,其他同事又交代她拿東拿西,欣桐只能努力將同事點的
飲料記住。

  從三樓的人事部跑到一樓茶水間,這一個星期以來,她已經習慣部門同事支
使她做私人事務,她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大公司內部的人事文化,只告訴自己既然
來到這裏,就要努力適應,不能、也不應該有任何抱怨。

  她一直很努力的生活,這要歸功於春姨給她的好榜樣。

  事實上,紀家在沒落後就再也支付不了春姨的薪水,相反的,這個家多年來
靠著春姨白天給人做清潔工,晚上在家中做電子手工零件才能維持下去。是春姨
腳踏實地的工作,讓這個家不至於垮下。

  但春姨仍堅持叫母親太太、叫她小姐。這也是春姨的女兒,麗玲,多年來不
諒解自己的母親與紀家母女,最主要的原因。

  她一直記得,麗玲離開家那一夜,曾經對著她與母親嘶吼過的話──

  你以為你真的是大小姐嗎?!要不是我媽辛辛苦苦給人打掃、在家做代工,
你們這兩個沒用的母女早就餓死了!

  欣桐能明白麗玲的憤怒,自己與母親真的虧欠春姨太多,她一直希望有朝一
日能報答春姨。

  將所有人點的冷熱飲全部放在託盤上,欣桐小小翼翼地拿起搖晃的盤子,祈
禱回到三樓這一路,盤中的飲料千萬不要灑出。

  接近午餐時間,利曜南將檔合上,抬頭望了一眼壁上的掛鐘,指針即將重迭,
時間快要接近中午十二點。

  今天早上,他並未按以往行程,準時上醫院探視老人。

  自從老人要求他代為找回親孫女,這幾天來,老人毫不放鬆地緊盯著他尋人
的進度。

  按下電話上的撥話鍵,利曜南迅速按了一組號碼,電話一接通,立刻傳來對
方精神飽滿的問候聲。

  「你的時間不多了。」利曜南沒有表情地提醒話筒另一端的人。

  「事情有點棘手,紀碧霞已經不住在原來的舊址,看起來她並沒有申辦移居
手續。」

  「她沒有收入,除非當一名寄生蟲,否則就必須工作!只要紀碧霞有工作,
就不怕找不到人。」接著利曜南迅速下達一連串指令。「調查全省近二十年勞健
保資料,另外清查全省醫院的就診紀錄,絕不能遺漏任何一個名叫紀碧霞的女
人!」

  對方安靜片刻,再開口語調有點遲疑。「這個……利總,能不能給我那女孩
的名字?我想從那女孩身上著手比較容易,我們可以調查她的學籍資料──」

  「如果有名字,就不必找你。」切斷電話前,利曜南語帶警告:「我再給你
最後一次機會。記住,我要『有用』的消息,不需要垃圾!」

  不等對方回答,他掛斷電話。

  紀碧霞這個女人形同人間蒸發,到目前為止尋人一事沒有任何答案、更沒有
任何進展,這也是他未到醫院探視老人的原因。

  但逃避,從來就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利曜南從豪華的辦公椅上站起來,他準備到醫院,面對老人質疑他辦事不力
的目光。

  從他所在的頂樓辦公室到地下車庫,搭乘專屬電梯只要一分鐘的時間,但剛
才他的秘書已經知會過他,電梯今天早上十點必須例行保養,直至下午兩點才恢
復運輸。

  他別無選擇,只能走二十多層樓梯,到地下室開車。

  利曜南以最快的速度步下階梯,他要求自己要在三十分鐘內趕到醫院,因為
下午兩點,他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簽約會議。

  他趕著時間,同時加快腳步,未料到在樓梯轉角有一大盤飲料等著他──

  鏘!

  隨著託盤掉落,大片的飲料殘汁潑灑在地上、以及正下樓的男人身上。欣桐
在差一點從階梯上摔下那刻,牢牢握緊了男人伸出的那只可靠有力的大手──

  「你沒事吧?」利曜南皺起眉頭,瞪著眼前這名魯莽的女孩。

  「我……」欣桐抬起茫然的雙眼凝望著男子,尚未來得及意會到,前一瞬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燙傷了!」他沉聲道,盯著女孩白晰的手臂上,漸漸浮現出大片赤紅色。

  「我……沒關係,」欣桐咬著唇,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如此不小心。「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闖了禍,男人身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西裝,已經被飲料殘汁渲染得慘
不忍睹……

  「對不起!」她再一次道歉,並且含著無限歉意低頭鞠躬。但她也知道,還
是新人的自己,就算道歉一百次也不能彌補她的過失。

  利曜南無言地凝視女孩,她驚慌纖細的模樣,帶給他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的手臂燙傷了,必須立刻治療。」數秒鐘後,他道。

  「沒有關係,我回到茶水間沖一下水就好了。」欣桐並未注意對方的模樣,
她一心一意感到抱歉。「真對不起,我把你的西裝都弄髒了……」

  欣桐努力集中意識,讓紊亂的腦袋開始思考,她該怎麼做才能稍微彌補自己
的過失。

  利曜南脫下外套,裏面的襯衫仍然是乾淨的,只有領帶是髒的。

  「請把外套交給我,我會立刻送去乾洗,如果乾洗店不能處理乾淨的話,我
會按原價賠您的損失。」這是欣桐所能想到唯一方式。

  利曜南沒有回答。這個女孩並不明白,他的西裝外套足以抵掉她半年努力工
作,所得的總薪資。

  「不需要。」

  「我堅持,請您讓我彌補我所犯的過錯,否則我會十分愧疚的。」

  他看出她眼中的堅持。

  「你是公司的員工?」他忽然問。

  「是的……」欣桐忽然想起,她曾經在哪里見過他。

  那天晚上,當她流連在雜誌上所刊載,據說是紅獅集團總裁朱獅所住的豪宅
大樓時,曾經遇見過他。

  當時他關懷的眼神,欣桐仍然記憶猶深。得知他與自己一樣,都是屬於紅獅
的員工,她心中湧起莫名的喜悅。

  利曜南將領帶取下,交到她的手上。「那麼,就替我把領帶洗乾淨,然後送
到我的辦公桌上。」

  也許她根本就知道他是誰,因此急於想討好上司,以免遭到開除的命運。既
然如此他可以成全,他沒有時間為難這個女孩。

  將骯髒的領帶交到對方手上,利曜南轉身下樓。他沒有任何時間可浪費。

  欣桐呆在階梯上,猶豫著是否該追上去,請對方把西裝外套一併交給她。但
眼見地上一片狼藉,她才一猶豫已跟不上男子的腳步,於是她放棄追回他……

  但是,整個紅獅銀行與紅獅證券有近千名員工,她要怎麼找到他工作的部
門?如何才能將領帶送回他的辦公室?

  捏著手上的領帶,欣桐瞪著地上的飲料殘汁,腦子嗡嗡響著,一連幾個問題
糾結在一塊兒,根本理不出頭緒。

  發呆片刻,欣桐回到現實。她決定先專心收拾地磚上破碎的杯盤,至於另一
個問題,她一定能想出辦法解決。

  第二章

  將車子開出公司大門後,利曜南終於想起來,那個在樓梯間把飲料一股腦潑
到自己西裝外套上的女孩是誰。

  他曾經在老人的住處外見過這個女孩,當天陶欣開車差一點就撞到她。

  之所以記得她,是因為她的眼神太特別了!她眸中楚楚動人的韻致,任何男
人一見,絕對印象深刻。

  他注意到她穿著公司制服,沒想到她竟然是銀行的員工。

  利曜南思索片刻,確定自己過去不曾在銀行見過她。雖然他有過目不忘的本
事,但單是紅獅銀行與紅獅證券就有上千名員工,他不可能人人都見過,就算是
他的直屬手下,至少也有處長級的身分,這樣一個年輕女孩,在紅獅內絕不可能
與他有任何交集。

  他拿起隨身耳機,按下行動電話上的設定號碼,電話響不到一聲立即接通。

  「利先生!」陶欣一見到來電,就知道是利曜南打來的電話,她迫不及待地
接起。

  「Mandy麻煩你,下午我回到辦公室前,到人事部拿一份詳細員工資料mail
給我!」

  「是,利先生。」陶欣雖然覺得疑惑,不明白利曜南要公司員工資料有何用
意,但她很清楚利曜南行事不喜歡下屬多問,因此只得轉而關心他的行程。「利
先生,您到醫院了嗎?」

  「就快到了!」利曜南將車子轉進醫院的停車場,同時掛了電話。

  ☆ ☆ ☆

  約莫花了半小時,利曜南見過朱獅,回答完老人的尖銳問題後,他以最快的
速度將車子開回銀行,準備應付另一項挑戰。

  今天老人不再逼問他尋人進度,轉而要求他承諾,務必順利與日本山下精密
科技,簽定百億融貸開發計畫。

  日本山下精密科技,在臺灣竹科園區設廠超過十年,主攻高階封測,提供3
G手機藍芽射頻模組、SIP與BGA技術。由於去年以來封測業市場需求轉
強,日本山下精技對紅獅銀與數家台銀提出連貸計畫,預備增設高階機件與人
員,提升技術進入門檻。其中紅獅銀是山下精技最大的貸款銀行,只因為紅獅證
的分析團隊在年前提出報告,證明山下精技未來發展不可小覷,同時紅獅集團的
總裁──朱獅本人,亦十分看好山下精技在台子公司的發展潛力。

  傳聞中,山下精密科技總裁極年輕,而且極難纏。利曜南能為銀行團爭取到
多少利基,今天下午的會議就見分曉。

  會議順利在下午兩點鐘展開,山下精技總裁準時兩點鐘進入會場。

  「通貨膨脹的年代,銀行團應在乎的是融貸利率,或者投資價值?山下精技
預備釋出五萬股的股權,做為交換資金的籌碼,紅獅銀可以慎重考慮我們的提
案。」紅獅銀氣派的會議室內,山下精技總裁嚴旭東,以充滿自若的神色盯著他
今日的對手,不疾不徐地把話說完。

  這並非最後的談判,利率雖然掌握在銀行團的手上,但山下精技如果得不到
他們想要的,極可能轉向海外資金求援,以發行海外存托憑證的方式募集資金。

  屆時,臺灣銀行團得不到好處,即使由香港紅獅銀出面,收購山下精技的海
外憑證,以山下精技目前在股市的驚人氣勢,繞了一圈,紅獅集團勢將付出更多
籌碼。

  但山下精技的股票雖然極有投資潛能與價值,然而銀行團融貸的目的是降低
風險,而不是躁進獲利。紅獅銀當然不受威脅利誘。

  「嚴總不介意的話,銀行團需三個禮拜的時間進行評估。」利曜南提出保守
聲明。

  「我以為利先生早已完成各項評估,今天下午代表銀行團發言,可以立即決
定雙方合作與否?」嚴旭東毫不客氣地調侃。

  利曜南當然知道,對手在激他。

  然而他確實不能決定!因為決定權只掌握在朱獅的手上,老人才是被銀行團
所賦予,決定最後結果的真正仲裁者。

  利曜南眯起眼,面無表情道:「三周後再見,嚴總。」

  然後他站起來,先行打開會議室的大門,快步離開。

  回到辦公室,利曜南將會議文件甩在辦公桌上,因為用力太猛,竟然將桌上
的咖啡杯甩到地板上,造成滿地的咖啡殘汁與杯盤碎片。

  跟隨在後的陶欣親眼目睹這一幕,隨即呆在門口。她根本想不到,一向冷靜
的利曜南會有這麼情緒化的時刻。

  「利先生……」陶欣吞了一口口水,想說的話哽在喉頭。

  「把東西收拾乾淨。」利曜南頭也不回地吩咐,仿佛剛才的事從來沒發生過。

  「是……」陶欣花容失色地走進辦公室,開始收拾一地狼藉。

  「我吩咐你到人事部調閱的資料,你寄到我的信箱了?」他打開電腦,接收
郵件。

  「開會前我已經將資料寄出了。」陶欣連忙道。

  利曜南不再回答隻字片語。等陶欣收拾得差不多,他便要求她離開,然後一
個人留在偌大的辦公室內。

  那件隨意披在辦公椅上,沾滿茶汁和咖啡的西裝外套,吸引他的目光,勾起
他對那女孩的記憶。

  無論是那一晚在「信義之心」的車道上、或者是今早的樓梯間,女孩羞澀的
表情與迷蒙的眼神,撩起他莫名的興趣。

  特別是她白晰的肌膚!利曜南撇起嘴,承認那女孩無論長相或肉體,在某種
程度上確實吸引他。

  他是男人,雖然工作上有信條:絕不沾染身邊的女人。但此時此刻他懷著一
種報復心態,挑中這名女孩,任由自己的理性出軌。

  打開人事檔案,利曜南不厭其煩地順著員工編號,一張張照片仔細尋找,仿
佛這是目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至少目前他極需做一些工作以外的事,好讓自己分心。

  此時此刻,所有關於紅獅銀的行政工作,都讓他極度厭煩!

  在這樣重複搜尋檔案的專注過程中,他得以暫時拋下紅獅銀,得到一種機械
式勞動的平靜……

  終於,一段長時間的搜尋後,他在人事部門的新進人員資料欄內,發現了她
的照片。

  紀欣桐,原來這就是她的名字。

  他仔細閱讀她的檔案,赫然發現「紀碧霞」三個字,出現在紀欣桐的生母姓
名欄位上。

  利曜南瞪著電腦螢幕上的細明體字,然後慢慢將目光移向生父姓名一欄──

  生父:歿\r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那未填寫姓名的欄位,上面僅有一個歿字。

  事情不可能如此巧合,除非老天爺在跟他開玩笑。

  但是,誰也不能保證,真相不會回過頭來嘲笑命運……

  對他而言,今天,已經發生了太多的意外。

  發佈人事命令的時候,同事嫉妒又羡慕的眼光,只讓欣桐覺得不自在。

  「好運」無法解釋她到銀行上班未滿一個月,就被調到秘書室的原因。特別
是當總經理辦公室的助理陶小姐,親自告訴她,未來她將負責整理並處理總經理
所有往來檔的工作時,她只感到受寵若驚。

  利曜南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此刻坐在秘書室的位子上那名纖細的女子,表情
與肢體動作是多麼的局促與不安。

  他靜靜站在辦公室內,透過監視器螢光幕觀察欣桐,沒放過她臉上表情所有
細微的變化。

  「利先生,紀小姐今天早上已經到秘書室報到了。」陶欣開門進來的時候,
利曜南已經低頭開始處理公事。

  「很好。」他頭也未抬,簡單吩咐。「先把Ann手上的信件全數轉給她,要
她在下班前打完所有的回復,寄到我的信箱。」

  陶欣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終於沒有開口,只簡短扼要地回答:「是。」

  但她心中的疑惑並沒有消除。她實在不明白,Ann手上的信件,內容大部分
記載銀行與客戶的往來機密,利先生為何會將這麼重要的工作,託付給一個初來
乍到,在銀行上班不滿一個月的「外人」?

  此刻秘書室內,欣桐很快就發現她的工作並不輕鬆。比起待在人事部門時,
她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不止。

  但是做「跑腿小妹」這樣的工作,終於不再落在她的身上。秘書室有專門的
倒茶服務人員,但總經理顯然只喝陶特助沖泡的咖啡。

  陶特助的私人辦公室就在秘書室隔壁,欣桐到秘書室兩天後,就認出陶小姐
是那天晚上的駕駛人。於是她大膽的推測,陶小姐既然與那名在樓梯間,被她潑
了一身飲料的男子坐在同一部車上,代表他們是熟識的同事,那麼從秘書室透過
玻璃門往外探望,她也許有機會見到「他」來找陶特助。

  除了有意識的抬頭張望,大部分時間,欣桐忙於自己永遠做不完的工作,就
連起初到紅獅的目的,也在繁忙的工作下,暫時被她遺忘得一乾二淨。

  午間休息鍾響起,秘書室的同事們陸續站起來準備用餐,欣桐埋首在她的信
件堆裏,忙得連頭都無法抬起來。

  「你不吃中飯?」

  低沉的聲音在欣桐身邊響起,她猛然地抬起頭,看到一張嚴峻的男性化的面
孔。

  「你──」她的聲音哽在喉頭,忽然再一次見到「他」,讓她來不及反應過
來。

  「同事都去用餐,你不吃飯,想節食?」利曜南拉了一把椅子在欣桐身邊坐
下,嚴峻的臉色稍有一絲放鬆。

  欣桐兩頰驀地嫣紅。她這時才注意到,整間秘書室內已經空無一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小聲地問。

  他沒有回答,卻拿出三明治。「吃一點東西吧!」

  欣桐遲疑片刻,才接下他手上的三明治。「對了,」她想起他的領帶已經洗
好,還放在她的抽屜裏。「你的領帶我已經送到乾洗店整理乾淨了,但是一直不
知道該怎麼交給你,所以就這樣一直放在抽屜裏。」

  她拿出領帶,交到他手上。

  「花了多少錢?」

  「沒多少錢,幾百塊而已,還好那天我請半小時的假,趕快送去乾洗,否則
我可能要賠你一條全新領帶。倒是你的外套……」

  「別擔心,我有很多件那樣的外套。」他咧嘴一笑,難得顯露出幽默感。

  「對不起。」欣桐局促地低語。

  兩人間陷入一陣沈默,直到利曜南開口:「工作還習慣嗎?」

  「還可以。」

  「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新進員工?」

  欣桐點頭。

  「原來如此。」他若有所思。

  「你呢?你在哪一個部門工作?」

  他咧開嘴。「我在管理部。」

  「管理部?」

  他站起來,將椅子推回原位。「你幾點下班?」

  「六點……」她想起什麼,連忙補充。「但是我通常九點才下班。」

  他挑挑眉。「這麼認真?銀行該付你雙倍的加班費。」

  「不是的,」欣桐笑了笑,有些無奈。「是我太笨了,別的同事只要一小時
能完成的工作,我必須花兩個小時才能做好。」

  「你才剛進銀行,放輕鬆一點,不必太苛求自己,過一陣子工作自然就順手。」
他的聲音很溫柔。

  「謝謝你的安慰。」她緊繃的心突然感到鬆懈……

  中午時間別的同事大多外出用餐,下班時間一到也早早下班,時常只剩她一
個人,待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內,埋頭努力工作……有時她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在
堅持什麼。

  事實上,她並不相信母親的話。到紅獅上班只因為好奇心的驅使,她不可能
因為母親那一番話,就真以為自己是金融聞人朱獅的孫女。

  就因為與母親一輩子的疏離,她竟無法輕易相信母親所說的話。

  「今晚我送妳回去?」利曜南定定地看著她。

  欣桐愣住了。這是邀請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傻傻地反問,然後
懊惱……

  自己的表現實在很愚蠢。

  果然,他咧開嘴低笑。「妳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他並非全然相信,她純真
的表情。

  「叫我曜南吧!」不等她回答,他接下去道:「我想,一個有名字的男人接
送你下班,會讓你安心一點。」

  他笑著走出秘書室,沒有回到他的辦公室搭乘專屬電梯,直接踏進員工電
梯。「晚上九點,我在銀行大門口等你。」

  欣桐瞪著關上的電梯門,雙頰緋紅。

  她甚至懷疑,剛才那太匆忙而且短暫的時刻只是一場夢……

  「欣桐,你的信件打好了沒有?」

  同事用過午餐,回到秘書室後質問發呆的她。

  「有、我已經打好了!」

  欣桐忙打開睡著的電腦,重新振作精神面對下午繁重的工作。

  還放在桌上的三明治提醒她,他真的出現過。

  ☆ ☆ ☆

  今天時間似乎特別漫長。

  挨到晚上九點,欣桐走到銀行大門口時,已經看到一輛黑色房車搖下車窗,
車內的男人朝自己招手。

  她遲疑地走上前,站在車門前凝望駕駛座上的利曜南。

  「怎麼了?上車啊!」他橫過身替她打開車門。

  欣桐被動地點頭,停頓三秒鐘後,才鼓起勇氣坐進這部豪華的賓士房車。

  「我不知道你真的會來接我,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她打破沈默,遲疑
地道。

  直覺讓她感到不對勁。他的穿著品味與所開的名車,再再提醒告訴欣桐,他
與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從不開玩笑。」利曜南專注的盯著擋風玻璃。

  「但是我不該麻煩你,特地我送下班。」

  「無所謂,反正我平常也都在這個時間下班。」

  「今天中午你回答我,你在『管理部』工作?但是我沒聽說過這個部門。」
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對其他人,一向都這麼防備嗎?」他咧嘴一笑。

  她愣住。

  「我知道你的地址,也知道你的電話,還知道你的正確年齡。」他直爽地回
答她的問題。

  欣桐疑惑地凝望他,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你很懷疑?如果我告訴你,我調閱過銀行的人事資料,你相信嗎?」他笑
問:「你認為我是誰?有什麼資格看內部員工資料?」

  「你是人事部副總?」她猜測。

  所以他能開這麼好的車?而且能看到她的詳細資料?

  利曜南沒有回答。

  車上電話突然響起來,然後接通。擴音機傳出陶欣的聲音。「總經理,山下
精技的總裁特助來電,嚴總三月飛來臺灣,一星期後準備與銀行團代表開會。」

  「我知道了。」他按掉通話鈕。

  欣桐瞪著電話,久久不能出聲。

  「這麼沈默,舌頭被貓吃了?」他嘲弄。

  「總經理……你沒提過你是總經理!」她的臉色蒼白。

  「我沒說過我不是。」利曜南把車子繞進巷口,房車雖大,在他純熟的操控
下,靈巧地在小巷內穿梭。

  「你相信緣分嗎?」他突然問。

  欣桐怔忡片刻,才茫然點頭。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英俊的臉孔上意味深濃的表情,只讓欣桐感到捉摸不
定。「你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麼要接送一名普通員工下班?」

  「我知道,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孩。」她垂下頭低語。

  「如果我說我們特別有緣,你會相信?」他淡淡地道。「我記得,第一次見
到你,是在『信義之心』的停車道上。」

  她迅速抬頭凝望他,沒想到他還記得!

  「那一晚,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他低嗄地道,說的是實話。

  車子停在欣桐住的老公寓樓下,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回家吧!已經很晚,我想你一定累了。」他轉身,低柔地對她說。

  欣桐的聲音哽在喉頭,她望著月光下的他,覺得他白天嚴峻的五官此刻突然
變得溫柔……

  「晚安,謝謝你送我回來。」連欣桐自己,都能聽出她聲音裏的顫抖。

  他側身看她,唇角抿出一彎似笑非笑的弧度。

  「再見。」沒等他回答,欣桐勿匆忙忙跑下車,推開公寓老舊的木門,然後
一口氣跑上樓,就像心虛的孩子。

  「回來了,小姐?太太已經睡了,你吃過晚飯了嗎?」吳春英替欣桐打開家
門。她飽經風霜的臉孔,刻劃著辛苦勞動的痕跡。「你每天都這麼晚才回來,這
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住啊……」

  吳春英斷斷續續地叨念著,但她的嘮叨卻讓欣桐感到安心。

  這才是她真實的生活。

  二十多年來她一直生活在真實中,她會記得提醒自己,總經理送她回家不代
表什麼!

  她畢竟不是仙蒂蕾拉,她只是平凡的紀欣桐。

  第三章

  辦公室內一如往常繁忙,秘書室裏的電話聲此起彼落不斷。

  負責接電話的欣桐,邊忙著自己有增無減的日常工作,邊應付總機不斷轉接
過來的電話。她抱著虛心學習的態度,認命地忙碌著。

  電話又響起,她按規定等電話響兩聲後拿起話筒──

  「您好!」活潑愉悅的聲音,是銀行要求的基本態度。

  「中午一起吃飯?」

  利曜南低沉的聲音意外地出現在另一端,欣桐手裏的話筒差點掉到桌上。

  「總經理……您有什麼吩咐?」她屏氣問。

  雖然她已經儘量小聲,但「總經理」三個字,仍然讓秘書室內每個人的動作
突然停頓,側耳傾聽。

  利曜南發出低沉的笑聲。「我忘了,現在是上班時間。」

  欣桐深吸一口氣。「您要的信件我已經打好了,是不是要請陶特助──」

  「既然是上班時間,」他富含磁性的嗓音插進來,打斷她的話。「那麼我就
『吩咐』你,中午十二點到我的辦公室,一起吃飯。」

  他掛斷電話,不等她回答。

  欣桐緊握著話筒發呆,手指因為太用力而泛白。

  「總經理?總經理為什麼要親自打電話給你?你是不是暈頭了?!」秘書室
主管拿了一份檔案過來,扔在欣桐桌上。

  「主秘!」欣桐反射性地站起來,啞口無言。

  「不要做白日夢了!工作沒做好,小心我扣你的績效!」主秘冷嘲熱諷完畢,
才扭著屁股回到座位。

  欣桐回過神,終於注意到同事們不友善以及嘲弄的眼光。

  她坐回椅子上,因為解不開的心事而低垂著頸子……

  如果他是開玩笑的,為什麼要找上她這名小職員,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接下來的時間,她渾渾噩噩地度過上午,到了午休時間她一反常態,顧不得
同事疑惑的目光,第一個沖出秘書室。

  她決定躲開。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更因為她經不起「玩笑」……

  她在銀行隔壁巷子裏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個飯團當做午餐,隨便填飽肚子,
然後到附近的公園,找一張長椅坐下,孤獨地吃完她簡單的午餐。

  直到午休時間即將結束,欣桐才從公園走回紅獅大樓。

  回到座位上,欣桐一整個下午提心吊膽,但總經理顯然已經忘記早上的「吩
咐」,她的煩惱顯得幼稚……

  快下班前,利曜南親自走進秘書室。「紀小姐,馬上進我的辦公室。」他直
接下令,然後轉身走出秘書室。

  欣桐呆住,辦公室內所有的人都屏息。

  眾人竊竊私語下,欣桐走進利曜南的辦公室。「總經理,您找我?」

  「中午為什麼沒進我的辦公室?」他質問。

  「我……」

  「請你吃飯,會讓你這麼為難?」

  「不是,只是因為,」她深呼吸,勉強找到理由。「中午我有事,所以不能
跟總經理一起吃飯。」

  「那麼你可以進我的辦公室,親自告訴我。」

  「對不起。」

  「那麼今晚你沒事了?可以一起吃飯?」他問。

  「總經理,請不要跟我開玩笑。」

  「開玩笑?」他挑眉,仿佛這是個令人發噱的問題。「你為什麼認為,我在
開玩笑?」

  「您不必請我吃飯,我只是銀行一名小職員。」她答的自卑,卻是事實。

  「我請你吃飯,跟你在銀行的職位無關。就算你是董事長的女兒,我也不見
得『必須』請你吃飯。」他冷沉的眼底掠過一道詭光。

  他的話讓她難以置辯。

  「還是不明白?」他走到她面前。「我不明白,你是否習慣把職位跟身分,
拿來當擋箭牌?」

  「總經理?」她不明白。

  「現在已經下班,你不必再叫我總經理。」他冷道。

  兩人間陷入沈默。

  「利先生?」陶欣開門進來,看到這個場面,她臉上有掩不住的驚訝。「你
是……」陶欣立刻認出,欣桐是剛調到秘書室的職員。

  「紀小姐?你找總經理有事?」陶欣問。

  「我……」

  「出去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利曜南冷厲的眼神直視她。

  欣桐怔住。「是。」

  然後,她僵硬地走出總經理辦公室。

  ☆ ☆ ☆

  回到家後,欣桐沒想到會看見已經三個月不曾回家的麗玲。

  「我聽說你現在在紅獅銀行工作?」麗玲斜睨著欣桐,一向給人輕浮感的美
豔容貌,因為濃妝而顯得表情僵硬。「我還聽媽說,你在紅獅工作不到一個月,
就被調到秘書室了?」

  「麗玲,你怎麼突然離開家裏這麼久?妳知不知道春姨很想妳?」欣桐避開
話題,下意識望向母親寢室方向。

  麗玲挑起眉。「怎麼了?你不想讓『太太』知道,你在紅獅工作的事?」她
輕佻的口氣充滿揶揄。「放心吧!『太太』不在家,你高貴、遊手好閒的母親,
現在到隔壁打麻將去了!」

  她稱呼欣桐的母親時,總是故意帶著一絲輕蔑的語調。要不是吳春英不惜以
斷絕母女關係做要脅,堅持麗玲必須喊紀碧霞「太太」,麗玲一輩子都不會承認
自己比紀家母女矮一截!

  她一直想不透,自己的母親為什麼自甘卑下的原因!

  欣桐沒有回答,聽到母親不在家的消息,讓她感到安心。如麗玲所言,她的
確不願意母親知道,她在紅獅工作的消息。

  「在紅獅工作不錯吧?!當秘書少說一個月也有三、四萬塊收入,這是不是
代表,我媽以後可以不必再替你們紀家做牛做馬了?」

  「麗玲!你胡說八道什麼?!」吳春英從廚房走出來,剛好聽見女兒說的話。

  「媽,我說的是事實好嗎?!是你自己聽不進去,什麼叫胡說八道!」

  「妳──」

  「春姨,」欣桐走到劍拔弩張的母女中間。「麗玲難得回來,我肚子也餓了,
你一定要多煮幾樣好菜。」

  吳春英瞪了神情叛逆的女兒一眼,才黯然搖頭走進廚房。

  「真不知道我媽是中了邪,還是上輩子欠你們紀家的債!這輩子才要幫你們
這對不知感恩的母女做牛做馬!」

  欣桐如往常一樣,沒有出聲反駁麗玲。

  她安靜地走回自己的房間,任由麗玲詛咒自己。

  她知道,從小到大麗玲一直覺得不平衡,如果換成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也
許會跟麗玲一樣。

  麗玲說的其實沒有錯,當初春姨只為了報紀家的恩,便傾一輩子為她們母女
倆奉獻,而忽略了她自己的親生女兒,麗玲。然而她與母親從來不曾為春姨母女
做過些什麼,她與母親的確太自私了。

  欣桐站在房門後,看到幾星期前她買的舊報紙,至今還擱在床頭的小幾上。

  她走到床邊,打開小幾下方的抽屜,拿出她的存款簿,瞪著上面十萬出頭的
存款數位。

  半晌後,她收起存款簿,然後拿起過期的報紙,順手將它放進字紙簍內。

  現在她開始覺得,到紅獅工作並非不切實際。一開始荒謬的動機被她排除
後,回歸到現實,她並非不能吃苦的人。若比起以往的工作,過去她只是一名沒
有特殊技能的辦事員,而現在這份秘書工作雖然辛苦,但應該可以慢慢改善家人
的生活。

  從今以後,她唯一目標就是讓母親以及春姨能得到幸福與快樂,只要努力工
作,她相信自己一定辦得到!

  ☆ ☆ ☆

  這幾個星期以來,欣桐已經習慣早上七點鐘出門上班,可每到下班時間,她
總是自動加班到晚上八、九點。

  她的自尊心一向強烈,雖然剛到秘書室報到,但她強迫自己必須儘快適應。

  一大早出門時,欣桐順手把字紙簍拿到公寓樓下,塑膠袋內,報上那張老人
的照片在透明的袋子內,意氣風發地微笑著。

  她覺得,自己跟這個老人並無任何相似之處。

  走出巷口,欣桐奔向公車站牌,她習慣不買早餐,因為必須儘快趕到公司。

  趕到辦公室,她開始處理電腦內堆積如山的信件,等到回過神,已經是下午
六點。

  辦公室內,其他同事已經準備離開。

  可能是一整天沒吃任何食物,欣桐的胃部開始隱隱作痛。

  壓著漸漸絞痛的胃部,欣桐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忍受著,心底消極地祈
禱,希望下一秒鐘劇痛就會從她身上消失……

  但疼痛並沒有如她所願,立刻停止。

  欣桐趴在辦公桌上,身體忍不住輕微地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同事都已經離開辦公室。欣桐開始冒冷汗,她掙扎著想
要自己站起來──

  鏘鎯!

  欣桐跌倒時撞翻檔案櫃,白晰的小腿不但擦傷,並且滲出血跡。

  還沒下班的利曜南,聽到一聲巨響於是走進秘書室。原以為秘書室空無一
人,卻看到欣桐癱瘓在地板上,表情痛苦。

  「你怎麼了?」他上前攙扶,立刻看到她腿上嚴重的擦傷。

  「我沒事……」虛弱的聲音卻背叛她。

  即使已經痛到快暈厥,她還是想自己解決,但利曜南卻一把抱起她。

  他不由分說,逕自將她抱進總經理室。

  所有的人都已經下班,包括陶欣,因為今天是瑞聯陶董──也是陶欣父親的
生日。現在這層樓除兩人外,空無一人。

  把她抱進辦公室後,他將欣桐放在自己的大辦公桌上,然後迅速找出醫藥箱。

  欣桐看著他卷起自己的裙襬,一時間忘了胃部疼痛,全身僵住。「我、我自
己來就好了。」

  她如小貓的聲音,他壓根聽而不聞,逕自處理她腿上的傷口。

  利曜南灼熱的大掌握住欣桐的小腿肚,仔細清洗她腿上的傷口。他的態度雖
然冷漠,但洗她傷口的大手卻很溫柔。

  欣桐胸口莫名地抽搐,牽引著胃部的疼痛又劇烈起來。

  直到傷口上完藥,利曜南一言不發地收拾藥箱。

  沈默橫亙在兩人之間,欣桐不知該如何道謝。

  「我送妳回去。」

  在她開口前,他先提出。

  「不用了!」她反射性地拒絕,然後看到他的臉色冷峻,她屏息解釋。「謝
謝你,我已經沒事了,可以自己回去……」

  「隨便你!」他冷冷地打斷她。

  強忍著胃部的劇痛,欣桐滑下他的辦公桌,默默地走向大門。但看似咫尺距
離,之於她而言卻相對遙遠……

  她靠在門口前方的沙發旁,兩手壓著胃,腰部根本無法打直。

  利曜南察覺她的異狀,但他並未走上前,他冷峻的臉孔一徑漠然。

  他看出她臉上的痛苦並未減緩,也發現她緊摀著胃部。

  但他仍未行動。

  現在,他打算讓她開口求他。

  她知道他正在看著自己,為掩飾狼狽,欣桐勉強扯開嘴角。「謝謝您,總經
理。」她喃喃地道。

  她告訴自己,必須自己走出去。

  但強烈的劇痛,讓她根本無法移動半步。

  因為兩腿發軟無力,她情不自禁地蹲下來……

  「我要離開辦公室了,你應該能自己走出去?」他冷血地道。

  欣桐聽見了,她的臉色漸漸慘白。雖然她試著想自己站起來然後走出去,卻
無能為力。

  利曜南索性走到門口,替她打開門。

  欣桐知道,現在的她,根本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眼眶,她不是脆弱,而是難過。她知道現在只能求他,
但為什麼老天爺讓她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對不起……」她的聲音哽咽。

  「大聲一點,我沒聽見。」他輕柔地說著殘忍的話。

  她的驕傲,竟惹起他莫名的憎恨。

  此刻,連他自己都不能控制體內的殘酷因數作祟。

  「對不起。」她的臉色慘白。

  他英俊的臉孔上,寫著她不瞭解的殘忍,但那神情在他臉上一閃即逝,快到
讓她以為是錯覺。

  「你似乎很喜歡逞強?」他笑開臉,終於走上前,語調意外地溫柔。

  他再次將她抱起,緊擁在臂彎內,像呵護易碎的陶瓷。

  疼痛讓她變得脆弱。

  欣桐忽然意識到,他的懷抱竟然如此溫暖!

  「對不起……」她喃喃地一再重複,放棄掙扎,開始眷戀這份溫暖……

  「傻瓜。」他收起笑容,低嗄的語調隱諱而且神秘。

  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利曜南已經將她抱進電梯。

  ☆ ☆ ☆

  醒來第一眼,欣桐看到醫院病房的白色牆壁。

  「好一點了?」

  利曜南低沉的聲音,喚回她迷茫的注意力。

  「你還在?」看到他英俊的笑臉,她怔然問。

  似乎因為這句話,惹他低笑。「我不習慣丟下女人,尤其是我在乎的女人。」
他逗她。

  她蒼白的臉頰湧上紅潮,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第一次,聽到他這麼直接的表白。

  「本來只是慢性的胃炎,因為你不愛惜身體差一點轉為急性胃潰瘍。」

  「我現在沒事了。」她喃喃道。

  忽然看到病房牆上的鍾指著晚上九點,她嚇了一跳,於是從床上坐起來,一
心只想下床。

  「你做什麼?!」他壓住她,用男人的力量。

  「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家。」她一心想著,春姨沒等到她回家一定會擔
心!

  「醫生警告,你今天晚上一定要住院觀察。」索性鎖住她的雙腕,他霸道起
來。

  「不行的,我一定要回家,不然春姨會擔心的!」

  「春姨?」

  「嗯……」

  「我以為你怕的是令慈擔心。」他瞇起眼。

  欣桐怔住,她竟然完全沒想到母親。

  「不必試了,反正今晚我不會讓你回去,你只能待在醫院。」他審視她錯愕
的表情,徐徐地道。

  「但是我──」

  不等她把話說完,他魁梧的胸膛又壓向前幾分,直至兩人的胸口相貼為止。

  他大膽的動作,讓欣桐屏息。

  「原來,」他露出難得輕浮的笑容。「要這樣才能讓你閉嘴?」

  她臉孔漲紅,無法喘氣。

  情生意動,利曜南故意吸氣,蹂躪她包裹在衣物下敏感的乳尖。

  「不要……這樣……」她虛弱地請求。

  「剛才你求過我,所以你欠我一次。」他咧開嘴。「而我只有一個要求,就
是『不許再躲我』。」

  「我沒有……」她細小的聲音顯得心虛。

  「沒有?」他嗤笑。「那麼告訴我,我為什麼會有被拒絕的錯覺?」

  她無法回答,一時間只有困窘,臉孔無法克制地持續漲紅。

  「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但我必須回家,否則我家裏的人一定會擔心。」她改
口成「家裏的人」,但仍然固執。

  「閉上眼休息,或者我必須一整夜這樣壓著你,你選一樣。」他沉下聲,根
本不接受她的拒絕。

  欣桐張開小嘴。「總經理……」

  「不必試著跟我講道理,因為我不接受。」他低笑,再次將床墊壓沉幾分。
兩人間的接觸更形曖昧。

  「總經理,請您──請您不要這樣……」

  「你認為我想怎麼樣?」

  「我不知道。」她低喃。

  「在你眼中,我一直是總經理嗎?即使在這樣的情境下?」

  他的臉孔太接近,雙眸交會中,她不能克制地感到脆弱,只能無助地別開眼。

  「我只是一個男人,被自己喜歡的女人所吸引,並沒有什麼不對。」他露骨
地道。

  欣桐愣住。她不能確定他的話是否認真,即使這曖昧是真實的存在……

  「你要我怎麼做?」她虛弱地問。

  他咧開嘴,英俊的下顎故意輕觸她高聳的胸脯,然後看著她呼吸亂了方
寸……

  「只要別再叫我總經理。」他笑著道。

  第四章

  直至隔天晚上,他才同意讓她出院。

  一夜未歸,春姨為她擔心了一整夜。幸好母親外出打牌,根本不知道她整晚
沒回家。

  之後,欣桐強烈的自尊心以及莫名的不安全感,讓她在公司更加刻意與利曜
南保持距離。

  她固執地認定這麼做是為了保護自己,至於原因是什麼,她不願去深究。

  但就算欣桐刻意躲他,利曜南卻常在上班時間內打電話給她,讓負責接電話
的她,根本無處可躲!然而他這麼做,已經讓秘書室的同事,開始針對兩人間的
「關係」竊竊私語。

  下班時間,欣桐準時打卡,然後躲進一樓的女生廁所,在裏頭待了三十分鐘
才出來,只為了避開利曜南。

  下班人潮漸漸散去,她迅速走出銀行側門,然後轉進銀行後方的小巷子,準
備走到下一站公車站牌,再搭車回家。

  今年冬天並不冷,但這幾天冷鋒來襲,天空一片灰灰暗暗的,顯得比以往的
冬日還要寒冷。

  巷子裏的咖啡店內已經擠滿了下班人潮,欣桐站在店外凝望,看著漂亮的櫥
櫃內擺滿了耶誕節的咖啡禮盒。

  欣桐注意到這家咖啡店養了幾隻貓,她的目光被一隻奶油色的折耳貓所吸
引,便專注地凝望它舔腳掌時可愛的神情……

  「想喝咖啡隨時可以找我。」

  一雙男性的手臂突然伸過來,壓住欣桐身邊的玻璃窗,將她整個人圈在玻璃
窗與他寬厚的胸膛間,利曜南低嗄的聲音緊貼著她的耳貝低沉地耳語。

  這一刻欣桐的心臟差一點跳出來。

  她瞪著優閑愜意的貓咪,無法說出半句話。

  「告訴我,你是喜歡逃跑?還是喜歡被追逐?」他捉弄似地,灼熱的唇瓣撥
弄著她冰涼敏感的耳垂。

  欣桐倒抽一口氣,背部立刻掀起一陣疙瘩。

  她轉身,差一點碰到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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